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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嘉珍】二线罗密欧 【12】

*段爱豆→作家嘉←朴演员,前文【1 2 3 4 5 6 7 8 9 10 11

*前文39是宜嘉 


 

 

 

40.

 

 

 

风和日丽的秋意十分悦心,让人通透开阔。而限时同居的日子像一道晨光泄入的窗帘缝。

 

 

小作家终于把芝士蛋糕戒掉了一点,这两天早上愿意走远一些尝尝别的。甜饼干,蛋奶酥,或者一个漂亮玻璃杯里装的酸橙汁,哪一样小东西都能点亮他。

 

太容易开心了。段宜恩这样想。既天真又博爱,什么都想试一试,又什么都喜欢。世上所有人和东西,没有遇上王嘉尔的都应该遇一次,不被这样的笑颜迎接一回,怎能真懂被喜爱或被真心回应的心情。

 

“喜欢吗?”突然就被他塞了一口糯米布丁。

 

段偶像嘴里滑过蜜糖味,“喜欢。”

 

 

 

在这儿的第一个周末,Bambam结束了工作说要去看市集,想挑一挑奇怪的衣服首饰。他们拉着有谦四个人一起去了。

 

三个艺人站在一起,最兴高采烈的竟然是小作家。一手抓一个弟弟,在复古衣帽店里穿梭,把各种呢子亚麻和纯羊绒往人家身上挂。让小模特穿金扣子的斜纹套装,还让有谦穿雨衣,胶布般厚重的外套,勾一顶毡帽。两个稚气未脱的俊脸衣架,洗脱出一股仪态万千的老旧油墨味,风华奇异而机敏。

 

“太好看了你们。”出品人王嘉尔要感动哭了似的。段宜恩在一边笑。

 

 

段爱豆不要笑了。王嘉尔心想,也不要做别的可爱表情,不要跟人接吻,不要开口讲话,干脆不要出现在世上。都犯规,都不许了行不行。结果对方转头就问他,“那我呢?”

 

你啊,你穿什么不好。王造型师给他拒绝的表情。结果两个弟弟一脱外套把大哥拽进了店里。

 

事实证明他的确穿什么都好。从旧男校的米白训练服,到粗格呢方肩套装,小飞侠似的骑手服,玩得开心了什么都拿来试。金忙内穿着暗粉色缎面衬衫说,“我们下张专辑这个concept怎么样?”段宜恩从贝雷帽的丝毛沿下抬起眼,不置可否地笑笑。

 

原本王嘉尔黏着bambam,往他手里塞胸针,钢笔和象牙烟斗之类的小东西拍照。看了一眼贝雷帽又呆了呆。

 

 

段偶像的胸膛一直有种梦幻感。清瘦有力,既觉得无比安全,又觉得谁占有都是亵渎浪费。此刻白色的开司米上衣柔柔暖暖地裹在身上,勾勒利落的肩头,而双臂和细腰之间的空间都属于一个怀抱——可以真实存在的段宜恩的怀抱。太让人想扑进去了。想到过了头,简直不敢扑。小作家仿佛从没被抱过似的,嗷呜一声扒住了弟弟。

 

 

世界上最难看穿的一件透明东西,大概就是王嘉尔。明明喜欢什么都用粗体大字写在了脸上,一笔画都藏不住,还是难以捉摸。段宜恩觉得自己又被人回避了。

 

小作家不看他,不理他,连穿着他自己都觉得诱人的低领上衣都勾引不回来,反而逃得更远;坐下吃饭都只跟有谦他们说话。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看电影的晚上——绕了一大圈,亲密的事情做了尽,亚洲追到欧洲,气氛又回到了起点。他的牙突然又有点痒。

 

 

在弟弟们大包小包拎了一堆各自回酒店之后,他们终于在夜色中推开了公寓门。此时寒意已很清脆,毫不拖沓地四处冷钻。

 

被晾了大半天的爱豆伸出手就要抓人,被一个“stop”的立掌姿势挡住了。王嘉尔另一手掩着鼻子眉头紧锁,诚心诚意地不要他过去似的。

 

“别闹”和“站住”的无声对峙往房间里退了几步,然后被一个响亮的喷嚏瞬间终结。小作家脸色从下午开始就不太好,原来不只是因为心情。回家一放松,再被这个喷嚏一震,整个人晕乎乎地开始难受了。段宜恩懵了两秒。

 

对不起啊本来就是易病体质又不爱多穿衣服呜呜呜其实头一直好疼腿好酸吃下去的东西都没消化对不起嘛对不起……嗓音像甜透了的沙质西瓜,嘀嘀咕咕好委屈。说完转头就往床上滚,和衣穿着鞋,直挺挺地趴倒在那儿。

 

段宜恩看他被床垫埋了一半,另一半还真就这么一动不动,哭笑不得地走去说,“自己难受为什么要跟我对不起?”抬手开了灯。原本爱出汗的他身上总是隐隐发热的,此刻却背脊冰凉,像条秋风里吹干的冷毛巾。他帮他脱鞋脱外套,然后把人塞进了薄被里。

 

段爱豆虽然常年在外生存经验丰富,但实在不太生病,此时有些无措。

 

而有一说一的小作家躺了片刻,开口要他变戏法似的:“好冷啊……”可怜得要命。

 

公寓里只有各种不中用的毯子,夜里要出门买也不太现实。最后段宜恩打了个车回酒店,抱着两条大白被子从富丽堂皇的正门迈了出来。

 

而缩在床上一无所知的病号等了半个多小时,感到蓬松的一大片温暖从天而降。先往胸口卷了卷,然后安全地手脚齐用抱了个满怀。“不冷了吧?”段宜恩的声音在背后头顶,一条手臂那么近。

 

原本闭眼想要入睡的人,突然睁大了眼睛。黑眸子在夜色中闪动着犹豫。

 

他怀念起了下午那个幻想。其实那时候抱一下他多好,自然地,没有感冒细菌地感受一下白羊绒衫里的段宜恩。有那个拥抱,说不定都不会病了。“不冷……”明明是肯定语气,却满是难言的空虚。

 

软床又凹下去了一点,大概是段爱豆坐近了一些。床面要是再往他那里深陷,躺着的人就要滑过去了。

 

可地心引力没有帮忙。段宜恩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觉得没有发烧,说了几句明天买药早点睡觉之类的话就轻声走了。

 

——为什么总跟你对不起。独自躺着的人心想。可能因为自己从里到外都有点经不起敲打,容易扫人兴,任性,又对别人常有过分幻想吧。一天之内全让你体验了,所以对不起呀。

 

他合上眼睛,裹羊绒似的团住被子,辗转入眠。

 

 

第二天早上准备独自出门的段宜恩,本想用英文跟法国佬斗智斗勇买个药。可客厅里坐着个醒了许久的小作家,戴着眼镜在查邮件,突然有什么重要事情似的。

 

他还挺喜欢黑框镜后的王嘉尔,寻常又新鲜,像晨起刚剥的一瓣当季橙子。在生病了别了吧的抗议中执行了早安吻,“Morning。”可话音刚落电脑就被飞快切回桌面。段爱豆秀气的眼睛动了动。

 

 

这份异样没有随时间减轻。出门跟有谦玩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王嘉尔在床上。问了一下对方只是头疼想睡觉,吃药意义不大,他顿时毫无办法。“嘉嘉。”去拍那坨软软的被子。

 

小作家觉察到了气氛,转过来看着他,大眼睛像重被描了一遍的精细工笔画。见段宜恩无从开口的样子,他又开始逗别人了。

 

说以前小时候病了就不爱说话。妈咪确认他想不想吃东西都是在床上,手指点他嘴边的脸颊,要是忍不住去咬就是饿了。“很灵的。”二十多岁了还是把情绪写脸上的王嘉尔躺在那儿眼角弯弯。

 

段宜恩这倒是信的,低头笑了笑。他伸出指尖去点这个长不大的人,刚碰到唇角就被轻轻咬了一口。左边右边,点一下就咬。小动物——段偶像第一千遍这样鉴定。心软得揪了起来。

 

 

他没注意到自己陡然温柔的声音,“睡一会儿吧。”

 

 

语落一静。时空沙漏被这句话猛地翻转过来,放在了壁炉上飞快地反方向下漏。王嘉尔凉凉地僵了片刻,背过身往被子深处钻。

 

 

这哪是要睡了,这是突然醒了。

 

 

段宜恩一下有些紧张,抓住了往里拉扯的被角。总得确认一下表情和状态才能放手。但这个动作更糟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回忆。小作家抵触的决心都敌过了段偶像用力的右手。

 

 

最后胜利方掀开被子,剥出一头乱发的脑袋低声地喊了句“嘉嘉”,对方才镇定了些。

 

 

“还有一个礼拜……其实是五天,我就要走了。”段宜恩用事实口吻陈述,但相缠的坚决和不安无从忽略。

 

 

他找不到合适的句子:“Don’t do this tome。”

 

 

无论想到了什么,无论想到了谁,此刻别这样对我。

 

 

 

 

41.

 

 

 

 

王嘉尔被大病小灾折磨的日子的确不少。他一难受就像下了地狱。

 

被无数朋友保证过头疼脑热,骨折胃病都是小事。但他真心地觉得煎熬——别人的感受又无从知晓,他最可怕的肉体经历就是感冒发烧,凭什么说不是世界末日。

 

脑袋以下的所有神经都很疲软,浅浅燃烧着,什么美食或物理抚摸都无法真正解围。而脑袋里每一个触角都异常敏锐,要把他啄疯了似的抽跳发疼。

 

麻木和痛感交错,让人想哭。

 

有时候他真的会哭。“随便拿什么东西……换现在马上好起来吧。”他吸着鼻涕掉眼泪,在黏稠的窒息感中被病菌侵蚀。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常会逗笑珍荣——本来常有别的朋友来,不知道何时开始,他们都被顺风顺水的安心感送走了——他是病倒时的海中灯塔,是光也是屋檐。

 

“不要说这种话。逃掉的病痛都要别人还的。”朴演员能把无数站不住脚的道理讲通,“从爸妈身上可以吗?”小作家拼命摇头。“朋友呢,我呢?”“不要不要。”

 

珍荣拿着手帕捏住他的鼻子,连声说所以睡吧,“明天就好了。”一张笃定信靠的药方,把他推向安眠后醒来那刻。好像扛过这一天,爹地妈咪和“我呢”的男主角都能幸福一点似的。这对他总是奏效。

 

 

 

 

可这位男主角自己生病是一声不吭的。

 

 

刚红起来的时候片约骤增,爱操心的朴演员常常连读七八个本子,在片场盖着棉衣睡着。

 

这种作息招来的都不是普通感冒。常常肠胃炎夹着风寒,再有一堆熬夜厉害供血不足的隐症。倒下了就跟昏过去似的。

 

本来就长得书生气,病怏怏地躺在那儿真是衰微玉碎,冰肤凉血。醒过来看到小作家,还不乐意说话。要自己缓好久,爬起来亲手倒杯水才开口,“……忙完这阵就好了。”平常语气换来对方一声叹气。

 

看电视剧的傻姑娘都被他骗了。王嘉尔抿着嘴心想。这个人跟自己演的浪漫角色都不同,或者说他的某些浪漫难以领教。是不哀怨的——一个务实派,铁血鹰派,不爱攀岩运动,但是一脚入山不登顶不算完的风景诗人。

 

朴演员唯一的安慰说给了别人听,“杰森……这没什么难过的。”不痛不痒不要紧。

 

他感知的世界是不是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小作家无可反驳。于是他把经纪人姐姐买来的热汤端来,低声说那你好好吃。

 

可他这个不会辜负关心的人,那天试了半天演了很久,一口也没能吃下去。放下勺子的病手有无限歉意,而那声敲击碗底的脆响是小作家心里的标尺:没什么难过。

 

 

大概病痛中的敏感格外深刻,王嘉尔经常记起这几句安宁心神的话:“睡吧”,“明天就好了”和“没什么难过的”。

 

 

抚慰的甘甜过后,经常也会反着想一想原作者。只活在当下,没对他自己说出“明天”的珍荣,真的难过起来会成什么样子。

 

 

眼下这个问题对王嘉尔来说万分残忍:他会不会因为我而难过呢?

 

 

原本它模模糊糊的,在重新见到段宜恩之后每时每刻都更清晰。他要被这个问号一刀一刀剐完了,像被铅笔刀渐渐刮掉的感光胶。马上就要失掉知觉的内核,笑也无法笑。

 

 

他刻意躲开过段爱豆的消息,却没躲朴演员的。电影如期发布了,男主角光芒万丈,海外行程提前开始,一直在为拍摄做准备。一切都在正道上,看不出分毫脱轨。但这个二进制里的朴珍荣不是朴珍荣。他想对那些拿着应援牌或者在视频下面发流泪表情的人呐喊:你们再走近一些呀,问他吃饭了吗;问连着是晴天,可心情还是不好怎么办?

 

他就问过。

 

珍荣当时笑着说:“可我不在意晴雨啊。杰森……杰森换一朵放晴云看吧。”

 

要这样奇奇怪怪的才是真的他。他真正作答的时候从来不像访谈里那样清晰严谨。

 

拿着手机看自己无比熟悉的人的采访的王嘉尔,突然觉得自己活在了真空里,氧气被抽得一干二净。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项链护身符就失效了。段宜恩又出现了。他目无王法,根本不守规则。说找来就找来,要迷人就迷人。

 

 

不能这样的。小作家躺在巴黎心中哀嚎。在他病得有点脆弱,本来就很动摇的时候听到了一句“睡吧”。柔和地带着爱惜——现在他懂了,曾经的每一句睡吧都带着爱惜——无数场景一瞬间相吸成巨大的磁石,要把他压垮了。

 

他还要来扒被子。回忆重合的惧意简直让人觉得那只手是别人的。好像一抬头就能看到本可以在病中伸出臂弯,却被拒之千里的珍荣。要人命,活不住,重见天日那刻时光可以倒转吗——

 

 

“嘉嘉。”段宜恩一句话就把他的魂召回来了。

 

 

他又说到了要走。用一张漂亮的脸在控诉:你别这样对我。

 

 

小作家这次用一种奇特的镇定坐起身来,想学一个人的深沉另一个人的条理似的,眼眶紧绷,“对你做什么了呀……我最怕别人难过了……”演了五秒就丢盔弃甲,“天天都好怕他难过呀!”

 

 

如果这次得到了好答案,以后不会让你哭了。段偶像静静地坐在那儿,清明俊秀的眼睛缓缓眨了眨。

 

 

可能是朴演员这最后一道防线被冲垮了,他一下子什么话都敢说。病了两天酿了一坛苦酒,都是半年多来的心意,要回递给当初把自己扔进这深潭的天神之手。

 

 

“回到录节目那天好不好,我不喊你了……不喊你谁都能开心了。”敢爱敢当的小作家后悔起来不管不顾地。说等了好久的第一次见面,紧张得过呼吸,喝了酒好难受,回去就病倒了。后来等电话,等视频,等他回国来,等ins事件结束。

 

——本该做个更好的人的,比这再好十倍。王嘉尔心想。他面前的段宜恩穿着长袖衬衫,健康清爽的气息比一百个夏天都动人。微弓倾身的聆听模样,应该奉献给摇滚或者诗篇。可自己什么动听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一堆无用的废话,只觉得再不讲就不能呼吸了。

 

“我不能吃辣……”他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剖析着自己,段宜恩说我知道。“也不太能喝酒……不喜欢出去‘玩’……特别烦人……特别怕ins那样的事情……还不太能讲道理。” 

 

也许王嘉尔交出自己的方式就是这样:怕你转而厌烦,先把自己觉得最差的掏出来;看好了呀,能有这么差,收下了就不后悔好不好。段宜恩看着他抖抖索索地,不确定地一件件往外拿,掌心托着他侧脸擦眼泪,“知道了。都知道了。”

 

 

小作家安静了几秒,觉得被一个全知全能的神祗宽恕了。这些讨厌的自我碎片都不算什么。活着是可以安全圆满的。他往下坠的那个黑洞,被永远地托住了。

 

 

但马上又难受起来。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悬空的灵魂吐字飞快,“知道的那个人可能现在难过得快死了……”

 

 

 

 

42.

 

 

 

 

段宜恩好久没说话。

 

 

 

他首先觉得“难过得快死了”这个表达挺好,熟悉而准确。回想一下自己淋的雨,的确是可以为他难过得快死了。

 

 

再清醒地想想,刚才小作家那一大堆自我剖析,有一半是因为自己让他喜欢得有些辛苦。这个歉来日方长,慢慢补偿。

 

 

而在这几场哭哭啼啼的“王嘉尔速成班”里,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欢喜,同情,感情用事和顺着毛撸。这颗心太好伤了,所以才不敢伸手使劲攥。他考量得明明白白。

 

 

“可你为什么从来不担心我?”他问王嘉尔,冷淡又故意掺了些安抚。在对方掉进这个哀伤陷阱之后接着说,“为什么从头到尾怕他难过?”

 

 

小作家又往后缩了,一手小心地伸进了被子下面。

 

 

小可怜。因为找到你的是我不是他啊;因为明明从零开始却际遇不同——段宜恩简直要传授标准答案了——如果心无偏颇,这根本不用犹豫。

 

 

但你心有偏颇。还没在心里成型,还不敢告诉自己,像叠那封信一样能拖一秒是一秒,项链是真心,眼泪也是真心,可重要的是这些东西背后的荒唐真理。重逢时就找到了,又被自己推远的这个答案,“你说啊。”

 

 

王嘉尔终于得到这个怀抱了。

 

 

对方见他久久不言,靠近了些,伸开手臂抱住了他。带着体温的衬衫被一具动人的身体撑起来,陡然有了灵气似的,裹着瘦削有力的手臂温柔地环过来。什么活物跟这个怀抱相拥过都会对自己有点新认知:粗制滥造,不值一提。他都不敢用力,在别人胸口颤着心瑟瑟地。

 

根本不用什么白羊绒。什么材质都无法与他相比。温暖得失了真,好像没有腰间的手就会往下掉。

 

段宜恩说:“说不出口就暂时不说吧……”宣判道,“但不要哭了。”就像好与不好的定论那样,没有给任何余地。

 

被那个尖下巴轻轻抵住的触感可能有什么魔力。王嘉尔突然找回了一魂两魄,主动伸出手,小心地环了回去。在对方收紧的回应力道中终于放纵地使出了劲。一个拥抱从心脏到骨头都发疼。

 

——真的不想放开,放开可能此刻就会枯萎,会哭干,会被更多后悔吞没。

 

——并且要被融化了。一旦触及真正的依恋人无法生存,一瞬间就会被融化。

 

 

小作家心想自己可能真的被什么东西宠坏了,此刻期待着就这样停止吧,就这样睡着。但他面对的是段偶像。

 

 

“反正还有五天。给你时间说出答案。”段宜恩说,“明明早就有了,只需要一点勇气而已。”

 

他要在走之前把事情摆平,大概二十多年还没有段少爷的勇气摆不平的事:“实在没有我来给你。”

 

 

竟然背着包就回了酒店,把两床被子和被子里的人都留在了公寓里。心知安慰无用,多说无益,除了关门的手轻一些什么都不能做。

 

 

小作家难得触及了本质思考:没什么两样,珍荣只会多加一句“好不好”。

 

 

而他此刻只想怀念一分钟前那个拥抱。

 

 

 

这次会怎么样?段宜恩觉得自己该真挚思索一下。他迈入夜色的步子并不彷徨,却快得有些失常。

 

他比收到那条该死的项链的时候自信许多:没有未解决的问题了,血淋淋的伤口快刀剔净,黄铁矿和朴珍荣。他还能拿王嘉尔怎么办?绑了关了,还是囫囵吞了?

 

祈求他清醒一些,再不然彻底崩溃一次:开口说要把一切交到别人肩上,要用别人的勇气作出选择。都放掉,我比你扛得住——这话刚刚就应该跟他说。这样敏感的人思考什么人生。

 

段宜恩知道自己有几分难言的控制欲,但从没觉得它们这样绕着指缝打转,手都要抖了。

 

没人可以抱着那样的心意,却交一份空白答卷。走一步也好,往我这里,走一步就好。他这样跟命运谈判。

 

 

 

那天晚上回酒店的场景倒是有些意外:自家忙内跟小模特玩得挺好,纸牌骰子摊了一桌,满地酒瓶子余量不等,还有几个半碎的堆着。可能是贴心地留给大哥寻短见的。段偶像用一种玩不起的叹息表情无视了他们,大步进门。

 

“怎么了?被杰森哥赶回来了?”

“Jackson哥不会这样的……”

 

事到如今你Jackson哥哪样不会,手握一个演员一个爱豆,提笔正写生死簿呢。段宜恩侧倒在床边的皮椅子里,腿挂着扶手往后一靠,觉得空气里的酒精味十分迷人。

 

“马克哥……”有谦可能被他的脸色吓到了。他马克哥不是个贵颓风格的神经质,这副磕了药的样子不太对劲。“要喝点什么吗?”

 

段宜恩想了想,“再等等吧。说不定五天之后要一路醉过太平洋。”

 

金忙内无言以对:跟来还是对的,“杰森病”要横跨三洲两洋,可能不出太阳系是治不好了。Bambam给了他一个意会却无奈的笑。

 

 

 

段宜恩没被人生逼上过绝路。他猜想绝路前应该不晦暗,大概繁花似锦引人入胜,然后再用一道悬崖乍然送终。这跟眼前的光景所差无几了。

 

而第三天早晨,好像还怕他要出门似的,有人清晨就敲开了自己的房门。

 

 

段宜恩颇为幸运的人生中,运气迟迟未完全覆盖的缺口,终于又多透了一丝光——小作家背着包站在他面前,带着修复后的腼腆开朗,用第一次跟人介绍叫我嘉嘉那样的表情说:“早啊”。

 

 

一千个早安一千个晚安,什么都可以。他说:“早。”

 

 

王嘉尔吸吸还没哭哑的鼻子,说我都将给你听呀。一个人笃笃走到了段偶像热爱的窗边圆桌前,好像迟疑一秒就没法开口了。在对方关切得快要变憔悴的目光中把背包哗啦一倒。“就是这样嘛……”

 

 

段宜恩本坐在对面架着腿,看他为了凑近桌子坐在地毯上,没办法也坐了下去。多隔两寸就要听不清了似的。

 

 

小作家把跟弟弟讲的又说了一遍,自己玩了哪些地方,买了什么涵义的东西,开心的时候还笑了几次。最后对听得很认真的他说:“这些都是给珍荣的呀。”

 

 

如果世上有把人逼疯,心头喜爱可气得不行又狠不下心的本事,王嘉尔能拔得头筹。王嘉尔是业内翘楚,顶尖高手。

 

 

段偶像深深吸了口气,在问这是什么意思之前,竟然也有些同情朴珍荣了。他推己及人地说:“……无论是yes还是no,这堆没联系的小东西都不行的。”谁比谁惨尚未可知。“总得有一件标志吧,解释些什么,like your heart。”他竟然平静而绝望地说出了这个。虽然对方给了他“怎么你也不懂”的茫然眼神。

 

 

而事实是小作家不止准备了这些,最后一件是给段宜恩的东西。

 

 

简单得多,随手就抽了出来,清清楚楚轻轻巧巧,被小小的力道拍在段偶像胸口,只是一张纸。却是做完铺垫之后的正式演出。

 

 

小作家带着献宝的神态,有些害羞但很坦诚。“虽然还有些别的原因……但这是给你的。”想了想,“噢是给我自己的。”

 

 

“那天早上我就是在看这个,你是不是还有点生气呀……对不起啦。”

 

 

怎么能把简单的话说得这么难懂呢。段宜恩简直是哀切地盯了他一眼,从胸口摸下这张纸看了看。

 

 

——的确很简单,也的确是他的心。

 

 

值机凭证,白纸黑字印出来的机票。是跟他同一天飞洛杉矶的航班。

 

 

 

 

43.

 

 

 

王嘉尔轻而易举就能散发一股甘甜,只要寻常地坐在那儿弯弯眼角。哪怕有些忐忑和可怜兮兮的补偿姿态,看上去还是清香可口,奶里加糖。“差了三个多小时……但还是同一天,一起走吧。”

 

哭得撕心裂肺“你什么都不知道”,连伸手回抱都犹豫的人,现在跟他说:“一起走吧。”

 

段宜恩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那夜不知道,现在竟然更不知道了。

 

 

 

就不应该贪吃那块芝士蛋糕的。王嘉尔总结道。本来躲了三个月都熬得很成功,可现在三天不见就好想他。可以借一下段爱豆的台词吗——他多少懂了这种心情——在脑中的痕迹明明白白,自己的挣扎也有点辛苦,可我好想你。

 

套头毛衣下的段宜恩有一股晨起的惺忪气,专注的模样却依旧真挚。他好像不确定如何回应这张机票。

 

怪自己口无遮拦吧。小作家垂着眼睛眨了眨,又道歉了。那时候是在冲自己发脾气,对不起。向胸口挖了两天的勇气,又确认了一些事情,才把这张早就买好的票印了出来。这是他的答案。“可以吗?”

 

段爱豆好像对自己期待非常低,低得让人内疚了。 “一百分。”他沉润好听的声音说。现在应该逗他开心的,王嘉尔的触角微颤。可他对这张机票还有好多期待要说。轻啮下唇的牙齿又不受控了,带出一串沙甜的希冀。

 

 

长大的记忆都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呀;歌词里写过的地方,发过合照的朋友,和父母;爱喝什么当地汽水,难忘的吃食店,秋天的好莱坞;在沙滩上一起跑一天好不好?

 

 

段宜恩一下子觉得自己像被金桔汁猛然兑开的美式奶油,要被酸甜冲垮了。这大概是小作家的朝阳清单——他把“差劲”的碎片都交完了,现在要抬头许愿——可每一项都在向往别人。

 

 

“好。”被向往的人许诺道。后面一连串细碎的小事,也统统说好。可小作家面露犹豫,似乎有条尾巴还藏在身后不敢晃。

 

——王嘉尔讲话总是又直又迂回,率性地跑向某个地方,最后再小小挪动几步。可挪的那几步总是隐秘又温存,是他不可抗拒的心事。

 

“然后……以后在同一个城市我们不分开这么久了好吗?”最后一项心愿,最后一根取暖的火柴,“也不要……在生病的时候丢下我。”大眼睛动了动。把这几天的起起落落从睫毛扫了出去。

 

 

段宜恩眼里的宇宙星河齐齐移了一寸,顿时引力全失散落四方。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他道歉:“对不起。”

 

 

小作家愣了愣。开口安慰的方式奇特得很,“你已经把放不放弃,好不好,能不能哭的权利都拿走啦,怎么能再抢我的‘对不起’呀。”——他想念这刻很久了,从上一次放开,到刚刚门被打开,再到现在相处的分分秒秒:伸手钻进了段宜恩怀里。

 

 

这空间真奇妙,心脏可以塌缩成扁豆大小。明明是个比他胖比他壮,用尽他各种反义词的糙人,竟然在这里找安全感。还脆弱得想掉眼泪。

 

 

而段偶像感受了一下。好久没人这样抱自己了:不带情欲,也没有外交目的,只想凑近了吸一口他肩头的气似的。他心口微酸地把人搂紧按在胸前。然后听到对方幸福地喊马克,Marky,马克哥,要念个咒语封住他似的。

 

 

明明很聪明,却总爱犯傻。段宜恩心想。

 

 

他纵容了一会儿就把人剥开了,在真的吻他之前,要教人好好说话似的,“都到这时候了哪个名字都不行,哪个马克都不对啊。”原本期待了一步,而你努力地走了五十步,便真的别想逃了。

 

“这种时候只有‘恋人’,‘男友’——‘男朋友’。”

 

 

 

王嘉尔有时候觉得自己掉眼泪就有好事发生,认真哭一哭好像人生就能更如愿一点点——可能是错觉,有时候转折也发生得迟钝一些,但他真的这么觉得。比如小时候够不到的薯片,哭得小声一点懂事一点,哭到妈咪心软,就会拿下来买给他。长大之后隐晦一些,但大体的方向总是这样。

 

 

比如这个好多好多眼泪才换来的吻。他倒在地毯边沿,脑袋差点直接撞在地板上,但被一只骨感漂亮的手护住了。作了男友宣告的段爱豆可能又丧尽天良地帅气了一分,嘴唇温柔而热烈,却只是抚慰般的浅浅力道。既不试探侵略,也不用再互相勾引。

 

 

什么都不用想。只感受这一秒相接的温度。

 

 

这气氛让小作家觉得对方比自己还感慨,比自己受的折磨多得多——他明明是更坚定理智,果断洒脱的人。于是他躺在对方身下,用一种我宠你我宠你的乖巧姿态随他亲吻。

 

 

 

段偶像的脑子的确很好用: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都解决了,这张机票是一颗锦上添花的烟火,是夜空的惊喜。可他擅长抓逻辑主干的手,总会漏掉一些爱好细节的小作家的零碎枝叶。

 

 

过了两天潇洒日子,各自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才回味过来。

 

 

“还有些别的原因”,他记起这句话。

 

 

这两天分外欢快的puppy忍不住剧透的心跟他说,九月还准备了别的礼物,这次要一起送给他,去洛杉矶也是为了亲眼见证一下——这他相信是件好事。但这个“别的原因”,总让人哪里不安。

 

 

小模特的票早一天,前夜就走了。第二天下午另外三个人一起去了机场。

 

 

告别了活蹦乱跳的小作家之后,段宜恩思索片刻,问有谦,会是什么呢?随便猜猜的模样。

 

金忙内把地点人物和对冲心情放在一起,投入几分主观直觉,好像有了点预感。但为了这趟航班马克哥能睡着,暂时没有说。他想到了自己看的采访。

 

 

 

“向往的城市,或者说老去之后想居住的地方是哪里?”Suit Talks真挚地提问。

 

 

段爱豆觉得这没意义,哪里都可以很有趣,天涯海角随遇而安。“看那时的爱人想住哪里,对我来说……”他说,“Love’s the home.”

 

想了想又反过来,the home is love。那趟飞回中国的班机上小作家说在家门口徘徊是喝糖浆止渴。还挺对的。而他渐渐触碰到的自己的真心,那刻说出口了。

 

也许他骨子里是个浪漫派,在重重理智和条理背后,为了一道安宁的光线,一把月亮般的细砂,一片可以命名的碎片可以爱得发狂。段宜恩笑了笑。

 

 

 

同一时刻他的背后,另一间摄影室里的朴演员被问了同一个问题。

 

 

他淡然如玉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这种问题他的答法一向风沙参半,水石俱下。

 

先说了一句:“家乡当然是首选。”

 

而有个地方他出道后去过一次,觉得很是中意。跟他有一种矛盾的,却如梦初醒般的共鸣。旁人大概不会理解,也不会摸索到他这个棱角,但有了前文铺垫也不算奇怪:“或者……洛杉矶。”

 

 

 

九月发布会之后,他被告知开机前八周就要出国。

 

 

而在这八周里,既要揣摩角色,又要体能训练。导演认真地嘱咐了三句话:“不只有魔术城堡,去街上多转转;体力跟不上你会看起来很丑,很累;保护好两只手,近景真的很多。”

 

 

于是朴演员时隔两年又被低调地投到了这片土地上,要跟彩带鸽子,帽中白兔好好打交道,全心全意准备做个魔术师。新助理是个韩裔的本地人,小麦肤色的活力女孩,叫Mya。怕他不习惯,瞻前顾后热情周到。

 

不用那么紧张,我很喜欢这里,朴珍荣在风中笑了笑。这的的确确是他向往的地方。

 

街头魔术,读心,催眠,纸牌硬币,绕着他转了几圈。小戏法大场景都一一领教。有些艰辛的身体训练也有条不紊。时间梦一样过得飞快。

 

 

而临近开机的时候,有个人终于舍得联系自己了。

 

 

那边是寂静的深夜,他这头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下午。

 

 

没有画面,可一听那不敢说话的吸气鼻音,朴演员就叹了口气。隔了这么这么久,他说的第一句只能是:“怎么病了?”

 

这个连人称都没有的句子让小作家乱糟糟地开始说话了。没有回答对方,却抛出了一堆无法解答的问题。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该在意的问号是哪个。珍荣无言地想了片刻。稳稳地抓住最后几句里的只言片语,“答案”“机票”“LA”“怎么办”。

 

 

“我就在LA,杰森。”他平静地说。

 

 

“我现在就在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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